“小姐，我赞同你的观点。”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衣帽中的男人说道。
“把音乐关了吧，它太吵闹了。”
直到他开口出声，我才注意到，原来在我的左手边，一直坐着一位默默饮酒的先生。
调酒师不情不愿地照做了，整家小酒馆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仿佛所有客人同时约定好离开一般。
“谢谢。”我把脸贴在桌子上，侧着头，声音瓮声瓮气。
“不客气。”男人耸了耸肩，“我本来就不喜欢爵士乐，甚至厌恶。”
“有什么原因吗？”
“爵士乐和那些华丽浮夸的戏剧一样，是上流社会精心炮制的骗局，以赞颂荒诞虚无的美好。”他的声音好似在咬牙切齿，怒意喷薄欲出：“就像刻意设计出来的麻醉剂一般，好让这个焦躁不安的国家沉沉睡去。”
我晃了晃杯子里的透明液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橘黄色的灯光下，酒杯里打转的漩涡，就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你笑什么？”
“无意冒犯，先生。”我轻咳一声，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口吻，“我只是觉得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像您这样思考的人，实属不易。”
“听说你来自极东沙俄？”
“啊，是的。”
“哦，那我这么告诉你吧，小姐。”男人痛饮一口杯中的酒液，淡淡道：“虽然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绅士都认为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子民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野蛮人，他们粗鲁而盲目，生活中不是过量饮酒就是殴打自己的妻子，如同一只尚未被驯服的——”
“野熊。”我微笑着补充道。
“没错，就是熊，”男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我想说的是，小姐，我其实对你们的国家相当着迷，我喜欢你们那些好玩的字母，还有各种豪迈的饮食，以及伏特加，但我最为欣赏的，还是你们国家的音乐。”
“音乐？”
“我的妻子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她曾对我说，最美的音乐就应该是最简单的音乐，是响自人们心目中的鼓点，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旋律，真正的音乐不应该为教皇，国王，甚至是上帝服务，它不该服务于任何人。”
我无法对上述言论发表一点意见，毕竟我对音乐的认识还仅限于五线谱上漂亮的音符。
所以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聊聊其他的。
“你的妻子是小提琴演奏家，那她一定很有气质，一定很漂亮吧。”
“她还活着的时候确实很漂亮，不过现在她早已四分五裂。”
“啊，我很抱歉。”我捂住嘴巴。
“没事，不用道歉。”男人摆摆手，仿佛毫不在意：“她虽然已经死了，但她很快就会复活，在我的见证下，如获新生，这将让她受益匪浅。”
“复活？”我皱起眉，“是以音乐的形式吗，你要为她写一首曲子？这可真浪漫。”
男人把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也许吧。”
“那这么说，你一定很懂音乐喽？”我把身子凑近了些，眨巴着眼睛问道： “你的职业是什么，指挥家，作曲家，还是演奏家？”
“都不是，小姐。”男人藏在兜帽下的脸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误会了。”
他从内袋里取出两枚银币放在吧台上，随后站起身，冲那位仍在擦拭杯子的调酒师微微颔首。
“其实......”
“我是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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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海瑟薇小姐。”雨鸟疑惑地问道，他实在无法理解先前对自己无比配合的少女，会在这件事情上反抗如此激烈。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开玩笑，”雨鸟把桌子敲得砰砰响：“猎杀女性并取走其的内脏的恶魔仍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并伺机寻找下一个目标，让你留在警局是对你的保护，在伦敦，这里是除皇宫外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警官大人，我，我真的，不能！”少女脸涨得通红，十指紧握着身上的礼服，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说出你的原因。”雨鸟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庞，懂音乐的人一般很有气质，脸上的表情通常富有涵养与哲理。
“是这样的，”海瑟薇缓缓解释道，“警官大人，其实，我正抚养着一个孩子，是我亲生的，他不能没有我。”
“孩子？”雨鸟皱起眉，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年轻而饱含朝气，她金黄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犹如挂满麦穗的麦田，皮肤光泽而富有弹性，完全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国中生，怎么看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人。
“那你更应该保护好自己，海瑟薇女士，如果你死了，才是对这个孩子真正的伤害。”
“可是，他才两岁啊，警官大人。”海瑟薇睁开了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浓厚的哀伤从其中流淌。“这么小的孩子，如果见不到母亲，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
“他的父亲呢？”查理斯在一旁问道，“这种时候，就该由父亲承担起责任。”
海瑟薇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很遗憾，他没有父亲，你知道的，警官大人，作为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我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男人，却意外拥有了他，我甚至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他就从我的肚子里呱呱坠地，我自责，我发疯，因为他将是我一生的污点。”
少女仰起脸，两行清泪从她无光的眸子里流淌。
“但同时，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挚爱。”
“你现在多少岁了，海瑟薇女士。”
“刚满二十。”
“或许，海瑟薇小姐，”雨鸟的声音柔和下来，“你可以把孩子带到警局来一起居住，我们会为你们清理出一个绝对舒适，绝对私密的房间。”
“可是，警官大人，他生病了，病了很久，他必须待在圣十字堂的恒温箱中，才能继续活下去。”海瑟薇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平淡，空洞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所以，我求求您，警官大人，可以不要把我们分开吗？”
雨鸟和查理斯一同陷入了沉默，眼下的这种情况，似乎很难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队长，”查理斯建议道，“要不我派几个弟兄，跟着海瑟薇，贴身保护，反正她是个盲人，这样也不会给她带来太多困扰......”
“那也只好这样了。”雨鸟认同道。
正当他们商讨着保护海瑟薇小姐的人选时，门突然被推开了，纳特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雨鸟先生！”他高举着手上的文件，“我们有突破性的进展了！”
雨鸟对他投以探寻的目光。
“是有关于米莉和黛西的，”纳特说道：“有确切的报告显示，米莉和黛西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共同点。”
“什么？”
“她们都是——将死而未死之人！”
刹那间，雨鸟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无数碎片化的线索，如无数烟花在一瞬间绽放，那些线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排列，整合，并重新编排——
第一次与露娃娃的谈话，米莉的栗发圣女，虚弱不堪的黛西，带着男性荷尔蒙的纸条，脏器追踪，尸检报告，飞雪，杀害，新生，一层又一层的不详迷雾，以及所有迷雾下，
那血淋淋的真相。
“让所有人在会议室集合，立刻马上，”雨鸟站起身子，挺拔的身材如一座平地隆起的大山。
“我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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